李溪也纳闷，这群贪官嘴还真硬。
审来审去就一句话：无人指使，没有同谋。一群人统统把罪名全都揽了下来，李溪当然不信，刚要用刑，就有宦官来传他进宫。
他哪里知道崔纬昨夜就跟李华商量好了名单。
犯事的这群人里，十个里头杀一个，关一个，其中还多数是低阶的小官和吏胥，剩下的认缴认罚就全都放了。
深得崔纬赏识的陈奉不光是被放了这么简单，还补了最大的替罪羊仓部郎中的缺。
李溪还想争辩，没想到李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让他带着刑部的人，该杀头的杀头，该抄家的抄家，该收缴贪腐的收缴。
别看这场原本应该地震的风波最终高举轻放了，但从各坊不入流的小吏司库，到长安、万年两县，再到京兆府，再到户部，有那么十几人判斩，只是奇怪的，崔纬并没有判斩立决，而是暂时收押。
除此之外，大小官吏罚了上百人，竟然让李溪硬是搜出了两万石粮食，银钱无计。
大齐一年岁入才多少？
玄宗朝时物产极盛，岁入米豆两千五百余万石，粮食沿着漕运线大量储存于含嘉仓、洛口仓、河阴仓、河阳仓、虎牢仓等等，尤其是东都洛阳的含嘉仓，天下粮食过半储存于此。最后运抵长安太仓的，丰年一百八十万石，常年也有百万石之数。
德宗后帝国颓势越来越显，现如今一年能运到太仓的粮食能有三十万石就不错了。
这才区区百名小官小吏，这些年就攒下两万多石的余粮，够长安七十万军民吃一个一两天的了。照这么算，长安城里两千多京官，怕是有有一个天文数字的存粮都被他们掖在口袋里。
那些达官显贵手里有多少钱粮……
反正崔纬那通哭穷李存是不信。
上元夜里闹了一晚，第二天陪着崔纬查案、被李华拉着敲打，李存夜深了才回到西市，找了个空房倒头就睡了。
现在局势初定，户部、吏部，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甚至东西两市的官吏，只要会算账的，统统被拉去统计粮食。
日暮十分，李存被一阵香气叫醒。
桌上一碗粟米粥，里头打了鸡蛋，和着野菜，李存一天一夜没吃饭，让热气腾腾的香味吊着骨碌爬了起来。
刚坐到桌前更绝了，一股现烤的胡麻面饼的味道从门廊传来，显然是火候掌握地极佳，大老远李存就仿佛闻到了胡麻被炙气烤的表皮收缩开裂，油脂溢出来的浓香，李存用力吸了吸鼻子，嚯，不对，还是馅饼，里头这是什么味？
是肉，而且是羊肉葱馅！
这手艺绝了，松软的面皮根本锁不住鲜嫩的肉汁和着热油往面皮里浸，怪不得刚刚的胡麻味那么香。
李存伸着脖子往门口看，王凌没这手艺，罗大成个粗人，剁馅说不定行，烙饼那还是算了，至于西市署帮工的厨娘老吏倒是会做，可他们家里都不知道够不够吃，现在哪有这份闲心？
正想着呢，人来了。
石小蛮。
这姑娘也是奇人，没穿寻常女儿家的襦裙，还是一身劲袍，木盒上捧着十来个馅饼进来，自来熟地吓人：“你醒了？”
你？
李存虽然不计较规矩，称呼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但从小到大，除了父王和母亲，还没哪个人喊他个“你”字呢。
你什么你？
李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石小蛮已经走到身边，上元灯节时身上扑的香味早就散了，浑身倒是一股灶火味，不用想了，饭是他做的。
“我脸上是有花吗？”石小蛮大大方方把馅饼放在桌上：“快趁热吃吧你。”
说完一笑。
李存也觉得好笑，筷子头往桌上笃笃一点：“这么多？”
石小蛮收了笑刚要说话，门外跟山倒了似的嗵嗵嗵一阵脚步，一个粗嗓子喊着：“石姑娘！饼呢？”
罗大成，边走边嚷嚷，还一个劲把王凌和邢镇往屋子里拉。
李存心里笑骂一句：这人真是，也不怕我没睡醒么？
这时几个人到了门口，罗大成一脸惊讶：“将军，醒啦？！”
李存笑着夹起馅饼咬了一口，刚要涮他两句，差点被饼里的热油烫掉了舌头，呲牙咧嘴一通呼哧吸凉气。
罗大成没上没下惯了，大咧咧坐下，一只无情铁手也不怕烫，直接拿了个馅饼就往嘴里送，大好的羊肉在他嘴里嚼得汁液四溅，说来也奇，这馅饼确实好手艺，葱香浓郁，却丝毫闻不见葱的冲味。
他呼啦啦吃了半个饼，一脸坏笑看了石小蛮一眼：“还是将军有口福，我早就看见石姑娘烙饼了，说好了先请我吃，结果先端到将军这来了。”
他本以为石小蛮会露点小姑娘家扭捏娇羞，没想到石小蛮大大方方回了句：“那是，好东西都怕糟蹋。”
一群人哈哈大笑。
原来李存那一晚救了西市所有人后，有滞留的客商为了表达感激，商量着凑了一批猪羊来犒军，本来王凌是想替李存谢绝的，好说歹说实在推脱不过，他替李存做主，让人把牲畜宰了分给邢镇的兵卒，只跟罗大成提了半扇羊回来。
罗大成是想直接烤了拉倒，还是石小蛮提醒李存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不能吃得太急。
石小蛮说还要去做点小炒要出门，让李存拉住坐下一起吃了，石小蛮也没客气，就坐在李存旁边。
王凌也带来了新消息：
西市常平仓，百官捐的粮，再加上严将军从太仓抢救下来已经快要半熟的粮食，全长安官家的存粮还有十万石上下。
两衙禁军的军仓倒是还有粮，但这些万万不能动，动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兵变。
除去他们，长安还有五十万人。
王凌给李存算了笔账，一天最少最少也得吃掉一万石粮食。
官家的存粮全撒出去只够吃十天。
李存疑惑了一下问了句：“尽管这几年水旱频繁，但百姓家中不至于没有存粮吧？”
王凌点点头：“将军有所不知，长安城里到处是商贾、仆役、文人、流民，再譬如我等大小官吏，统统不事农桑，咱们有禄米还好说，多少人是买米吃饭的。”
说来也是，除去达官显贵，长安百姓平均下来家里能有五天的吃食就算不错了，这么算下来，粮食只够吃十五天。
问题就在这
晋王的援兵到就得二十天，两军打起来万一旷日持久，那就真麻烦了。
好端端的馅饼，一群人没了兴致。
这时一个武侯闯进来飞报：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相手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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