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墨家
苏子囚于魏的秘密只有当今魏王和几个大臣知道。魏王见无忌与苏子交往甚密，起初担心后者挑唆年少的儿子，让后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对大魏不利的事情。这一幕始终没有出现，他却见到无忌的谈吐和见识一天一个样。有的时候，从小儿子嘴中说出的话令他这个做父亲的惊诧不已。他的担忧一点一点地消散，有一天甚至“大驾光临”那间小黑屋。看到苏子和之前并无二致，他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他彻底放心了。
魏赵之盟坚如磐石，秦人不敢像之前那样将魏国视作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魏王很开心，不再忧心忡忡，长吁短叹，经常举办宴会，与文臣武将开怀畅饮，不亦乐乎，仿佛天下真的太平一样。
天下没有太平，也不可能太平。魏赵两国一直在提防西边的强秦，却忘了东边还有一个与虎狼之秦不相上下的齐国。齐王地派出精锐击技之士，大败宋国军队，侵占宋国领土。宋王偃出亡魏国温邑，客死他乡。宋国覆灭，宋王身死，诸国震动。诸王并非惋惜哀恸宋王之死，他们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犹如猛虎闻到血腥。
宋国积弱，却是一个绵延百八年的国家。国土面积不大，却是膏腴之地。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灭亡了，消失了。这一变故或多或少影响着诸王的心理。有的王忧心忡忡，担心这样的变故是否会降临在自己的国家上。有的王目光炯炯，视线在悬于墙壁上的地图上游荡。有的王扼腕叹息，随即将之抛于脑后，沉迷于声乐歌舞……
一日，大梁城来了一个人，一个骑着马，毫不起眼的人。他勒住灰色的矮马，抬头仰望大梁高大的城墙，轻轻地咂了咂舌，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翻身下马。他牵着无精打采的马，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四处张望，眼神却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对大梁的百姓来说，这个陌乡人再寻常不过了。他们每天都会见到数不清的陌生人，他们不仅不排斥这些人，还热情地欢迎他们，将商铺、货架上的物品兜售给他们。这个人引起大梁人的注意——再单纯不过的注意。
每当有人向他推售商品，这个人露出拘谨的羞赧笑容，舔舔嘴唇，摆手谢绝。精明的商人已然洞悉微笑和举止背后的秘密，鄙夷而不失客气地一伸手，送这个人离开。他不以为意，继续东张西望，只看不买。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丹宫的外面。他浑然不觉，又好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犹自向前走着。
“站住！”守卫丹宫的将士一声怒喝，举着长戟拦住这个人。
这个人仿佛魂游身外，被将士的声音和冰冷的戟锋吓了一跳。更夸张的是，那匹灰色的矮马“啾啾”嘶鸣，前腿离地，猛然挣脱主人的牵扯，冲着寒光森森的铁戟直冲而去。
“小灰，你是乱发脾气，还是想不开？你快些回来，我保证今天一定找到东西让你吃。你快回来，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呐……”
灰马的速度比这个人说话的速度快多了。举着铁戟的将士的精力一部分被这个人的怪诞言语吸引，一部分被冲过来的灰马吸引，一时间竟没阻止灰马，反而下意识地抬高铁戟。灰马越过这个将士，直奔敞开的宫门。
“小灰，你回来，你快回来……”异乡人举起手臂，像只鸭子似的啪嗒啪嗒地追灰马去了。
他从第一个将士身前经过，后者恍然大悟，记起自己的职责。“站住，别跑，你给我站住！”他觉得他三两步便可抓住这个擅闯王宫的人。他发现自己错了。他的手指离那个人的衣服仅有指尖的距离，却总是捉不到他。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陌生人追他的马，将士追他，剩下的几个将士仿佛魔怔一样，站着未动，既不阻拦陌生人和他的灰马，也不帮助同伴追逐他们。眨眼睛，灰马冲进宫门，陌生人紧随其后跟进去。这个时候，那些将士方才缓过神来。他们的眼中和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忧虑，一同转身，端着长戟跑进王宫。
守在宫门外的将士一起冲进王宫，又一起停下来。他们看见那匹灰马的缰辔被他们的将军牢牢地抓在手里。此前懒洋洋的灰马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泽，打着响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马蹄踩踏青石路，嗒嗒作响。将军的脸庞犹如岩石雕刻而成，棱角分明，透着倔强和不屈。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乱跑，不许乱跑，万一跑丢了，那可如何是好？若不是遇到这位慈眉善目的将军，说不定你已被人捉去吃肉了。”他舔了舔嘴唇，眯眼望向虚空，仿佛望见过去。“我可是好久没有吃过马肉了，那味道着实让人回味无穷呐……”灰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喘息声愈发响亮。“我又没说吃你，你瞎害什么怕？！”他恼恨地瞪了一眼灰马，随之屁颠屁颠地来到将军身前，满脸谄笑。“这位将军大人，在下谢谢您帮我抓住这个淘气的畜生。现在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我还得赶路呢。嘿嘿——”
将军的脖子也好像石头做成的。他的视线缓缓地从灰马身上转到陌生人的脸上，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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