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叫喊像是在寂静的冬夜里骤然划开火花。
“人马……”包拯忽而在夜里轻声道, 目光深邃沉静,洞悉一切。
折继宣不禁战栗了一瞬,颓然的面容变得煞白, 仿佛得了急病,粗重喘起气来, 可又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面容乌黑、额间有月的中年男人。在二人对视的一瞬间, 哪怕是个蠢笨之人,也隐隐明悟, 眼前的人, 传闻中的大宋第一聪明人, 断案如神、明察秋毫的包公已经看穿了。
“鬼城阴兵。”包拯说。
折继闵踏向门外的脚布顿住了,偏淡的眸子里在夜中跳动着微光。
宝元二年十一月,边关战起。
十一月上旬,西夏攻宋保安军,宋军退之;中旬西夏围攻宋承平砦, 宋军余一千多人突围而出;下旬月末, 大宋终于出兵西夏,破其后桥砦, 此后延州知州主动为战, 屡占先机,大退西夏之兵, 朝中方松口气。
十二月, 大雪封疆, 西夏递嫚书于大宋。
嫚书之中指责宋军屡犯边境, 又道李元昊称帝一事乃族内旧制,大宋无权指手画脚。言辞挑衅,只教大宋天子与朝堂重臣哗然大怒。然而更快的,朝中主和与主战先争骂得不可开交,更有祸及延州知州范雍,道此人主动为战方惹恼西夏,范雍闻之,无奈之下只能上书陈情,表明他旧日所为皆为防范。一时西夏一事如何应对尚无定断,远在朝中不知边境事的朝臣先论起范雍该不该留用延州领兵。
十二月末,府州城大雪纷飞。
府衙庭院内一个少年郎衣着单薄、面色冻得通红,在大雪中一动不动地扎着马步,大雪覆满衣衫、双脚深埋雪地之中。
一旁包拯负手立于廊上,紧拧着眉头。
他非事思虑眼前吃苦练武的少年,而是折继祖的两位兄长,折继宣与折继闵。
十一月初九,包拯随折继闵一计,与丁月华扮作那女教主尤诗同伙哄骗折继宣,欲从折继宣口中问出尤诗背后之人底细。虽说几番辗转试探下,确证折继宣对那幕后人底细一无所知,但折继宣防备心甚重、自然也留了后手。
只是折继宣便是被抓了个正着,也仍闪烁其词数日不肯交代,添之那日边关急报……为弄清西夏动向,折继闵匆匆离去布置。而后两月来西夏虽矛头多指陕西路,但未免横生枝节,折继闵亦是排兵布阵,于府州各砦各堡调动兵马防备,一时忙得不可开交,此事便也暂且搁置,将折继宣押入大牢,审问一事落到了包拯手中。
但说来,包拯不必再和折继宣纠缠、细细拷问。他已然从那只言片语里猜到了真相。
此事便要从那支走丢的折家军兵马说起。
九月下旬,折家军有一支兵马在边境出巡时走丢,前一天皆说瞧见了鬼城阴兵。顾唯曾去调查此事,因而不知三户百姓被折继宣处死……而后顾唯与叶小差亦是为此前去大漠鬼城一探究竟。如今五人之行如何,尚在府州的包拯等人无一知晓,却率先查到“鬼城阴兵”一事有诈。
细想来“鬼城西姥”之说远至西域大漠,离府州、离大宋边境千里之遥。
便是真有如马贼头子和马商所说的鬼城阴兵,又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大宋边境?
此事……分明是有人借“鬼城阴兵”在宋境装神弄鬼,糊弄于人,从中谋取不为人知的利益。与真正的鬼城毫无关系,倒是与凭“鬼城之毒”暗害展昭、白玉堂的那拨人关系匪浅。
顾唯与叶小差此行,倘若寻见鬼城,想必对“鬼城阴兵”和失踪的折家军人马也毫无头绪和线索可言。
至于其中究竟是何企图,旁的不说,只说那支不见踪影的兵马。
折继宣到了这关头也咬死牙不敢言之事,多半是将戍守边关的折家军中一支兵马交了出去。
交给了一群意欲篡位的谋乱之贼。
此举与谋逆叛国有何不同?!
如此胆大妄为,比之渝州官府吕文茂等人曾在科举选士中偷梁换柱、卖官鬻爵,有过之而无不及!尤诗还有那宅院之中来往的诸人,皆不过是其中一颗往来的小小棋子,折继宣分明不知幕后之人底细,却已然敢暗通款曲、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当真是于这边境不受管束、昏了头了!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难怪折继宣那日见展昭前来,打探“八月十五”鬼城一案,就当机立断听从尤诗那拨人之意,当夜一并布下天罗地网要置展昭于死地。
如今回头再论,那案子在包拯看来乃是大罪,但于着眼天下的官家而言,兴许当真不会重责;更遑论折继宣确是在那中毒的孩子突然毒发化沙之后才咬死下了处死死令,此番说辞尚有回旋余地。反倒是他对展昭这朝廷重臣出手,罪加一等,再贪生怕死,此举也太操之过急……
折继宣真正惧怕的是“鬼城阴兵”被掀出。
就连亲自前去调查鬼城阴兵和丢失人马的副将顾唯,都被折继宣顶上了一口黑锅,难料他随后又有何打算。
思及此,包拯眉头越发紧缩。
不过……虽有如此论断,包拯又尚怀旁余疑虑。
正如折继宣当夜辩驳包拯之语,他连幕后何人都不知,又怎会不管不顾将折家军的人交出去……?于他全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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